2006年12月, 在鄂豫皖红军后方总医院旧址上建立的中国第一所希望医院
—— 仁和希望医院
一九三四年十一月 , 红二十五军战略转移时 , 我们鄂豫皖红军后方总医院(红四方面军时为军委总医院)驻在鄂东北山区的七里坪以北、天台山以东的一个山村里。当时院长是林之翰。他是鄂豫皖苏区红军中很有威望的一位医生 , 大家尊称他为林医官;政委叫熊德安 , 是一位女同志。全院共有医务主任、医官、看护长、看护员、药工、政工及行政事务人员一百多人。医务人员多是女同志 , 男医生、男看护员多被派到红军主力部队中去工作。当时收容红二十五军留下的伤病员有二、三百人。
红二十五军走后 , 迫于当时的斗争形势 , 我们医院和鄂东北道委机关及所属单位一起进人老君山、天台山一带山区。这里是大别山的西段 , 自一九二七年十一月黄麻起义以来,一直是红军活动的老苏区。我们刚进 山 , 敌人就接踵而来 , 从此开始了数不清的“清剿”、 “搜捕”。我们利用山高林密的有利地理条件 , 在根据地党组织的领导和人民群众的支持下 , 展开了游击战争条件下的伤病员救治工作。
我们以老君山、天台山为中心 ,把伤病员分散隐蔽在林家洞、卡房、毛竹涧、黑石寨、谭家沟、林家凹、傅家沟、矮沟等地 , 情况缓和时采取大集中、小分散 , 情况紧张时采取小集中、大分散的办法 , 不断同敌人兜圈子、捉迷藏。当时 ,大家风趣地把抬着伤员在山上到处跑称为“打游击”,把为应付敌人搜捕 , 将伤员隐蔽起来称为“打埋伏”。为了更好地运动,所有的伤病员都组织了起来,分为拐子队(即拄着拐杖走路的伤员 ) 、轻伤队和重伤队。重伤员分散隐蔽在山洞里 , 指定医务人员每天去给换药送饭。轻伤队和拐子队由看护分头带领 , 一个看护员带四至五个伤病员 , 医疗、生活、安全都由看护员负责。伤病员天亮前吃完早饭上山隐蔽 , 天黑后下山做饭、治伤。就这样 , 我们整个医院采取分散形式,活动在老君山、天台山周围数十里的山区。
当时革命斗争的客观形势是敌强我弱 , 说不定敌人什么时候来 , 说不定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来 , 随时都有可能遭受敌人的突然袭击。为了防备敌人的突袭 , 我们在隐蔽伤病员处附近的一些山头、山口派上岗哨 , 选择高大的树干立为树标 , 用以报警 , 敌人从哪个方向来了 , 哪边的树标就倒下来。有的时候 , 敌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, 同志们就相互扔石子传递信号。为了不暴露目标 , 我们白天隐蔽 , 晚上活动。给伤员换药 , 大多在夜间进行 , 利用月光 , 一般不用于电筒或火把照明。为伤员治疗时走路也需注意隐蔽 , 去的时候走一条路 , 回来时走另一条路 , 或者绕着圈子走 , 脚踏的茅草倒下了 , 要细心地扶起来;冬天下雪后 , 要把雪地上的脚印扫掉 , 或将鞋倒穿在脚上走路。为了预防万一 , 每天早晨同志们事先约定好会合地点 , 如果白天被敌人冲散 , 晚上就到约定的地点集合。总之 , 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警惕敌人 , 想法隐蔽自己 , 保护伤员的安全。
进山初期 , 山里还有残墙断壁的破房子 , 伤病员和工作人员多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。后来 , 敌人搜山时见破房子就毁 , 没破房子了 , 我们就砍树枝如毛竹 , 割茅草 , 在山高林密、便于隐蔽的地方搭起大草棚子 , 当时被大伙儿称为“山林医院” 。后来 , 敌人加紧搜山烧山 , 连草棚子也住不上 ,我们就找山洞给伤员住 , 工作人员在树林、草丛里露天休息。夏天为防毒虫叮咬 , 大家在树上用树皮、枝条捆树枝当睡铺 ; 冬天 , 用布单子撑篷子 , 弄些树叶、杂草铺盖在身上睡觉。有时敌情紧急 , 转移频繁 , 来不及搭篷子 , 即使是大雪纷飞、北风呼啸的夜晚 , 同志们也只好背靠背地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, 熬过漫长的寒夜。所以 , 当时国民党反动派造谣说“共产党是野人 , 吃野草 , 睡在树上”等等。
这一带属于老苏区 , 由于历经敌人的破坏摧残 , 严密封锁 , 以至人迹罕至 , 物资奇缺。因此 , 医院的药品器材和生活供应极为困难。当时医院的物资供应主要靠两个途径 :一是红二十八军主力部队在前方打了胜仗 , 送些钱来给医院等后方机关 , 或部队路过时留下些钱款和战利品。医院得到部队给的钱款后 , 委托苏区边缘地区的便衣队(三年游击战争中我党领导的地方党政军三位一体的组织 , 因穿着便衣从事革命活动 , 由此得各)到敌占区通过地方党和革命群众购买生活用品和医药用品。如曾经委托便衣队到外国人避暑的鸡公山上买过药品。便衣队买到东西后 , 有时送到山里来 , 有时通知医院的同志下山去背。我们往往是太阳西沉时下山 , 跑几十里山路 , 趁夜暗进村 , 在老百姓家装好东西 , 做顿饭吃 , 天明之前匆匆离村返回山里。二是便衣队打土豪罚款 , 弄些钱或物质 ( 如药品、手电筒、食品、布匹等 ) 送给医院。
三年游击战争中 , 便衣队在解决后方供应方面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。在敌情严重 , 与便衣队失去联系时 , 医院往往断绝供应 , 有时连饭也吃不上。在这种情况下 , 同志们就在山上挖野菜、摘野果吃。记得有一种树叶叫做黄金叶 , 煮熟后放山涧里一淘就可以吃,还有野芹菜、野山楂、苦毛菜、野板栗等 , 当时都是用来充饥的食物。
当时医治伤病是更为困难的。开刀没有什么条件 , 深山大树下是手术房,较平坦的地方垒上石板就成为手术床。麻醉药很少 , 有时只能弄到很少局部麻醉药品 , 有时根木没有麻药。我们所采取的是史无前例的止痛方法:食盐水注射加上精神鼓劲。手术器械也很简陋 , 有时用的是剃头刀子或锯木头的锯子 , 所用的探针有的是用洋伞骨子做的 ,镊子是自己用竹子做的。伤员们对当时的困难环境都很理解 , 主动跟医务人员合作。对敌人的阶级仇恨增添了他们对疼痛的忍受力。有时伤员见医生不忍心下手 , 就鼓励医生说:“医生 ,动手吧 ! ”做手术时只见他们紧咬牙关、头上冒着汗珠 , 但不叫出声来。看到这种情况 , 我们医务人员深受教育 , 为伤 员做起手术来更加认真细心了。
医伤治病离不开药品。医院进山时带了一些药品 , 为了不让敌人搜去 , 不敢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, 而是把药品分别装进十字包 , 由看护们各自携带。当时大家把十字包看得非常珍贵 , 象战士爱护手中武器一样 , 时刻不离身。吃饭时背在身上 , 睡觉时抱在怀里。
后来 , 经过消耗 , 加之无法补充 , 药材供应日渐困难。怎么办呢 ? 我们想了些办法。首先是把仅有的药品 ( 如阿斯匹林、雷夫奴尔、灰锰氧等 ) 留给重伤员用 , 一般伤员都用食盐水或茶叶水冲洗伤口。再就是采集中草药 , 还用猪油、芝麻油代替凡士林。
敷料更难弄到,土布比金子还贵重。没有布 , 工作人员就把被单和单衣省下来作绷带和纱布 ; 把缴获敌人的棉被或棉衣的棉花拆出来做药棉。这些东西经过蒸煮洗晒 , 就成为当时最好的敷料。在敌情许可、天气晴朗的时候 , 我们在山沟溪水边用石头架起一排排洗脸盆 , 从山上拣来干树枝 , 把破布、旧棉花放在开水中煮沸消毒。敌情紧张,不能生火时 , 就拿到溪水里洗涤。旧敖料用了洗 , 洗了用 , 直至实在不能使用为止。就是这样 , 敷料也是供不应求 , 有时只好用南瓜瓢糊伤口,用树叶覆盖创面。
当时尽管环境那么艰苦 ,医疗工作那么困难 , 只要前线送来了伤员 , 医务人员都积极收留下来,从没有拒收过一名伤员。并且经过医务人员的努力 , 使许多伤病员恢复了健康 , 重新回到战斗岗位。
为了更好地为伤病员服务 , 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 , 医务人员在环境艰苦、工作繁重的情况下 , 没有忘记加紧学习 , 提高业务技术水平。当时弄本书是很困难的 , 仅有几本破旧不堪的《实用药物学》、《外科解剖学》、《临床必读》等业务书籍 , 是大家宝贵的学习资料。一个人念 , 几个人听 , 轮流阅读 , 站岗放哨时也在学习。学习时没有纸笔 ,就用树枝在地上画。在当时条件下 , 医务人员主要是从实践中学习 , 采用以老带新 , 以强带弱的方法。如学习做手术 , 象取子弹、取碎骨、扩创等 , 都是能者为师 , 互相教学 , 边干边学。就这样 , 大家的业务技术水平提高得都很快。
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 , 医务人员和伤病员亲如兄弟姐妹 , 同呼吸共患难 , 阶级友爱精神得到广泛发扬。伤员帮助炊事员拾柴、挖野菜、做饭 , 帮助医务人员煮沸消毒敷料。 为了安全 , 轻伤病员主动组织起来轮流放哨 , 在发现敌人的时候 , 他们往往挺身而出 , 保护医务人员。医务人员与伤病员之间感情很深 , 互相关心体贴 , 一天见不到就彼此询问 , 生怕出了什么事情。医务人员具有高度的“爱护伤员”观念 , 把伤病员看作阶级兄弟 , 认真为其医伤治病 , 在生活上千方百计地给予照顾。
每当医院转移到新的驻地后 , 工作人员总是先把伤病员的住处安顿好 , 再收拾自己的住处。部队或便衣队送来了吃的东西 , 先分给伤病员吃。在粮食困难的情况下 , 医务人员吃稀饭 , 让伤病员吃干饭 ; 医务人员挖野菜吃 , 想法给伤病员弄饭吃。遇有敌情时 , 不管多么紧急、多么困难 , 也要先把伤员转移 , 想法不丢下伤病员 , 有不少医务人员为了掩护伤病员牺牲了自己。当时的医务人员既是医生 , 又是看护 , 又是勤务员 , 又是炊事员 , 又是警卫员 ,又是担架员 , 又是宣传员 , 总之 , 凡是为伤病员服务的事情都干。因此 , 伤病员热情地称赞医务人员为“红色医生”, 伤病员伤愈归队时总是拉着医务人员的手挥泪而别。
大别山 , 令人敬仰的地方。在那里 , 我们坚持了三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 , 克服了重重困难 , 度过了难忘的岁月 , 最终取得了对敌斗争的胜利。
一九三七年秋天 , 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 , 红二十八军及所属机均在黄安县七里坪整编为新四军第四支队时 , 我们奉命下山 , 来到七里坪 ( 驻蔡家湾 ) 进行整编。此后编入新四军四支队的原红军总医院医务人员 ,同广大指战员一起奔赴抗日前线 , 投入到民族解放战争的洪流之中。